To me, watch is a luxury, but music is a necessity. I love all genres of music, from classical, jazz to rock and electronic… 

让•米歇尔•雅尔(Jean Michel Jarre)这个名字对于许多中国人并不陌生。1981年他第一次访华演出,正是国门初开之际。他在北京和上海的音乐会,标志着西方现代流行音乐冠冕堂皇踏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土地

Equinoxe has been my most favorite piece of electronic music.

让·米歇尔·雅尔(Jean Michel Jarre)这个名字对于许多中国人并不陌生。1981年他第一次访华演出,正是国门初开之际。他在北京和上海的音乐会,标志着西方现代流行音乐冠冕堂皇踏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土地。2004中法文化年雅尔再度来北京举办音乐会,此次政治意义已很淡薄,但音乐的魅力依然。二十多年来,中国天翻地覆,这期间我的爱乐旅途也已遍历了大半个音乐世界,尽管所到之处只是走马观花而已。其中电子音乐这一大陆板块,我自雅尔的《Oxygène》(氧气)与《Equinoxe》(昼夜平分)始,访遍各处名胜,虽说遗漏难免,但收获不可谓不丰。这一路下来,心中最怀念的还是最早接触的上述两部经典之作,尤其是《Equinoxe》,百听不厌,是我一直以来最喜爱的电子音乐作品。

雅尔的《Oxygène》创作于1976年,同年由法国Disques Dreyfus唱片公司出版,最初拟发行五万张,至今已印制一千五百万张!《Oxygène》并非雅尔的第一部作品,但无疑是他破空而出的第一部,也是他最出名的一部。它延续了二十世纪电子音乐的实验性质,同时在严肃的主题之下纳入了更多的可听性。与其他同时代的电子音乐先驱相比,雅尔的音乐更具旋律性、流动性和空间感。这种独特的个人风格,首先在《Oxygène》中得以强烈体现。他用那几台早期模拟电子合成器制造出来的漫无边际却又来回跳跃、滚动、不停生长的音响,将听者即刻淹没其中,然后不由自主地随着乐曲的发展,在音乐的空间里飞翔。《Oxygène》分六个部分,分别以Oxygène Part IOxygène Part VI命名,如同交响乐曲的六个乐章。雅尔后来的作品大多沿用这种命名方式,标题通常具有浓厚的科学含义。《Oxygène》的六个部分,大致遵循前奏、发展、高潮、尾声这种古典作曲手法和结构。音乐从头至尾连贯一体,仅在全曲中点第三乐章结束有一短暂停顿。在尾声部分,音乐渐渐远去,回归开始时的平静。全曲最富旋律性的第四乐章,蕴含巨大的海洋意像,暗示着氧气这一抽象主题。这个著名的乐章常常出现在雅尔的音乐会中,作为开场后首先登台的主要曲目之一,极具现场互动性。

紧接着《Oxygène》的巨大成功,两年后雅尔发表了他在Disques Dreyfus的第二张专辑《Equinoxe》。在这部作品中,雅尔继续使用EMSARPRMIEminentMellotron等当时合成器先导厂家的设备(其中那台古意盎然的EMS VCS 3是欧洲最早的合成器,也是雅尔本人接触到的第一台合成器)。同时,雅尔也率先采用一些新产品,如RMI Keyboard Computer数字键盘。在Equinoxe 4的音乐录像中,观众可以看到雅尔在前后左右共十几层的键盘重重包围中,双手灵活娴熟穿梭于各个键盘与旋钮推杆之间,令人叹为观止(这一身装备同样出现在1979年巴黎协和广场音乐会上)。Equinoxe 4活泼而充满生机,在起伏而坚定的键盘敲击节奏下,明亮的旋律不断重复而上升,象征黎明到来前的最后时刻,在广漠的黑暗笼罩之下,光明的活力已在酝酿而沸腾。我极为喜爱的Equinoxe 5是全曲的高潮,电闪雷鸣中,电子管风琴以一泻千之势里奏出曙光来临的主题,伴以来回跳动的键盘滑音以及合成器模拟万物苏醒生长的活力,实在妙不可言。很多时候,当我在沉闷忧郁之中,拿出这张唱片,听到Equinoxe 5,愁苦之气顿时一扫而空;而心情愉快的时候听这首曲子,则有如打通任督二脉,宛若天眼大开般美好。Equinoxe 7也极为奇妙,它是全曲高潮的进一步继续,仿佛世间的一切在这里都得到抽象和升华,所有的能量得到了彻底的释放。慢慢地,进入最后乐章,那个著名的雨中小乐队旋律在八音盒的带领下出现 — 伴随着逼真的雨点声,由远而近走来了一支街头乐队,行进至跟前,慢慢地再走远,留给听者一个回味无穷的结束。这个章节的特殊之处,亦在于它是早期雅尔作品中较少出现的对于具体人物的音乐描写。他的大部分作品主题有关自然、环境、地球、太空以及人类,但多是广义而抽象的概念。

Oxygène》和《Equinoxe》迅速奠定了雅尔在电子音乐界的地位。这两部作品影响深远,波及日后包括流行电子音乐在内的整个流行音乐领域。此时雅尔使用的大都还是模拟电子设备,在当时已很先进,但无法与后来可完全编程的数码合成器相比。尽管如此,雅尔创造出来的音乐,即使今天听来,仍然十分新鲜和超前。雅尔1981年来华,带来的是当时世界上最新的电子音乐,除了《Oxygène》和《Equinoxe》,还有他同年完成的新专辑《Les Chants Magnetiques》(磁场)。它有五个乐章,由开始的强劲有力逐渐过渡到舒缓松弛,但音乐自始至终保持着动荡起伏,似乎意味着磁场无尽的变化。雅尔在这部作品中使用了Fairlight CMI数码采样合成器,将火车飞驰、铁轨碰撞等机械声混杂与音乐之中,在欧洲同时最早使用这台机器的还有上期谈过的Art of Noise,他们音乐中的一个采样范例是汽车引擎发动声,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雅尔1981中国音乐会被制作了唱片与录像分别出版发行,录像的制作尤见力度。现在回头再看这录像分外亲切,如同重温旧日时光,感慨万千。这不单是因为音乐的感染力,更为直接的是眼前一个个与那遥远年代一样粗糙、同时却又那么细致入微的画面,感觉整个人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年前的中国…… 马路上的人群、天安门前的士兵、学校操场上的小学生、弄堂里坐着走着做着各种事情的人们、路边巨大的SONY广告牌、橱窗里时髦的模特和窗前驻足行人专注的眼神、公园里锻炼的人们、田里的农妇、飞机起飞与降落…  而贯穿其间的,是充满空间感和时间感的音乐。雅尔的演出,从当时电视转播看到的,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激光竖琴,后来才知道这是他首次在音乐会上使用。雅尔1981中国音乐会唱片还收录了几首特别之作,其一为后来成为他音乐会保留曲目的Souvenir De Chine(中国纪念)。这首凝重的乐曲,夹杂相机快门的咔嚓和童声朗读,带着雅尔对中国之行的片片深情回忆。另一首旋风般的曲子Orient Express(东方快车),将那个古老的欧陆航线以一架现代喷气式飞机瞬间延伸到了中国上海。雅尔在中国音乐会上还演奏了一首根据古曲渔舟唱晚改编的同名乐曲Jonques de Pecheurs au Crepuscule,深得原曲神韵。与古筝交替出现的合成器,音色优美独特,长长一段舒缓的变奏,恰如其分地表达出日落水波万里、渔舟悠然而行的意境。

雅尔自成名以来,举办过许多次重大音乐会,足迹遍及欧美亚非。在这些音乐会上,雅尔接连多次创造了吉尼斯世界纪录,如1979年在巴黎协和广场的雅尔首次音乐会,观众达一百万人数;1986年在美国休斯敦的音乐会,吸引了一百三十万观众;1997年纪念莫斯科850年诞辰的莫斯科音乐会,进一步将此纪录刷新到三百五十万人。雅尔音乐会的录像我看了十几部,这些跨越近三十年的音乐会录像片每部都很出色,其中最令我感动的,除了1981中国音乐会,还有1986年美国休斯敦的Rendez-Vous Houston音乐会。1986年适逢雅尔推出新专辑《Rendez-Vous》,美国宇航局(NASA)与休斯敦市同时邀请雅尔前往举办一场盛大的露天音乐会,以庆祝NASA 25周年与与休斯敦建城150周年。这场音乐会的主要曲目便是来自雅尔的这张新唱片。《Rendez-Vous》的主题从唱片的封面一目了然,即与地球约会。雅尔原计划在这场音乐会上再创另一项纪录,在演奏Last Rendez-Vous时,邀请美国宇航员Ronald McNair在飞行于外空的航天飞机上同步吹奏黑管。不料意外发生,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升空时爆炸,机上七位宇航员全部牺牲,全世界的人们通过电视目睹了这一悲剧。这首Last Rendez-Vous因此又名Ron’s Piece,以纪念Ronald McNair。在音乐会上,当奏起这首曲子时,舞台背景上出现Ronald McNair在太空舱里失重状态下的身影,现场一片哀伤…… 悲伤过去是欢乐,此时,悬挂于摩天大楼的巨大屏幕映出了已故肯尼迪总统关于登月计划的那段激昂人心的著名演讲,音乐会随之进入尾声。当欢快的Rendez-Vous 4出现时,休斯敦全城一片沸腾。这场休斯敦全城的音乐会,以城市天际线为舞台背景,焰火与灯光齐舞,人群聚集在城市的四面八方,如公园、街道、甚至高速公路 — 当音乐会开始时,高速公路上的汽车全都停下,人们走出车外,就地加入这场盛大的音乐节。雅尔再度将他的音乐会变成了一次大规模的行为艺术。

八十年代是欧美流行音乐的一个辉煌时期,这十年中雅尔的几部作品,自《Les Chants Magnetiques》始,流行味亦趋浓。1984年《Zoolook》专辑继续侧重采样,收录了包括汉语、藏语在内的二十余种语音采样。那首Zoolookologie颇有Art of Noise之风,其MTV则让我立刻想到Peter Gabriel的艺术摇滚。1988年《Revolutions》出现大量的电声吉他,其中那首London Kid,初听之下即让我想起了一支著名吉他乐队Shadows。事实上,这首曲子的吉他演奏者正是Shadows的主音吉他Hank Marvin。由此又想起,我最早听到的雅尔的音乐,其实来自一盘Shadows原版录音带《Change of Address ,里面有一首Equinoxe 5改编曲,电吉他演奏出来也很好听。八十年代初,雅尔还发表过一个很独特的作品《Musique pour Supermarché》(Music for Supermarkets),标题难免令人联想起Brian Eno的《Music for Airports》。雅尔这件作品只发行了一张孤品拷贝,另仅通过电台广播过一次,。事后原录音即被销毁,流传于世的录音版本大都源于那次的电台广播。这部作品我至今没有听过,好在其中部分乐章经雅尔重新编排,陆续出现在后来其他的作品中,因此不至于一无所闻。

在欣欣向荣的九十年代,雅尔的艺术尝试更趋多样化,这更多体现在一系列的频繁巡回演出上,但这十年中他发表的专辑相对不多。1990年《En attendant Cousteau》的第一首Calypso具有浓烈的热带乐风。1993年的《Chronologie》是雅尔非早期作品中我最喜欢的一部,它既继承了雅尔早期的音乐风格,又有恰到好处的拓广,音乐的色彩更加丰富,节奏的控制更加严谨,总体上更富时代感,也因此与作品的主题很贴切。第一乐章开头即先声夺人,有Vangelis的恢宏大气,但内在仍是雅尔精髓。第二乐章瑰丽壮美,隐约似有Equinoxe 7的影子。之后第四、第六乐章,高潮迭起。特别是第六乐章,茫茫天老地荒之中电子手风琴奏出的旋律尤为优雅迷人,令我不能自拔。九十年代雅尔乐迷中的一件大事发生在1997年,《Oxygène》出版二十年之后,雅尔发表了《Oxygène 7-13》。Oxygène 7-13的风格与Part 1-6基本一致,不过也许因为习惯原作已久,听后并没有给我带来惊喜。

进入二十一世纪的首张雅尔专辑《Métamorphoses》标志他的一个重大转型,自此以后的作品从标题(包括单曲名)到内容都有显著改变。雅尔为这张专辑作曲兼作词,首次大量采用自然人声,风格一变为带有异国情调的ambient techno氛围。在两年后出版的《Sessions 2000》中,雅尔又用合成器玩起了爵士乐。之后引人注目的《Aero》以5.1环绕声包装,收有几首新曲,但重头戏是经崭新诠释的一些旧日经典乐章。最近出版的一张《Téo & Téa》则又摇身一变,讲述起两个可爱的虚拟卡通人物TéoTéa的故事来。总体而言,雅尔的风格趋于流行化,在影响technotrance多年之后反过来也受了它们的影响。这并不奇怪,须知雅尔的音乐背景本来就是多元的。他童年接受的是古典音乐教育,父亲Maurice Jarre是一位鼎鼎大名的电影音乐作曲家,知名的作品很多,最广为人知的当属《Doctor Zhivago》(日瓦戈医生)原声音乐。雅尔少年时也随母亲近距离接触到大量爵士音乐,母子俩周末常去巴黎非常有名的爵士酒吧Le Chat qui pêche,在那里现身的不乏爵士传奇人物,如John ColtraneChet BakerArchie Shepp等等,其中尤以Chet Baker对雅尔影响至深。投身电子音乐之前,青少年的雅尔曾组建摇滚乐队。后来Pierre Schaeffer为雅尔开启了电子音乐之门,期间雅尔同时得到了另一位现代音乐巨人Stockhausen的指点,并研习了非洲音乐以及包括中国、印度音乐在内的东方音乐。这些可贵的经历,是雅尔日后旺盛创作力的一个源泉。作为雅尔的乐迷,我欣赏他不断的自我突破与创新,但同时我发现自己和大多数雅尔乐迷一样,还是最喜欢他早期的几部作品。前年《Oxygène》三十周年之际,雅尔用当年那些古董设备重新录制了一遍《Oxygène》原作,以CD+DVD套装发行,似乎已为他的作曲生涯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听雅尔的音乐多年,一直有一个遗憾,就是从来没有去过他的现场音乐会。2004年他重访中国本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惜那时我不在国内,只有事后很久弄到这次音乐会的录像来看。音乐会中特别令我感动的一曲是Akropolis,这原是雅尔为雅典卫城所作的圣曲,这次则是它的紫禁城版。优美的二胡(歌手程琳演奏)、管弦乐队、合唱队、男高音和合成器互为交融,奏出深远意境,听了有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感动。特别是中间镜头一转,一个墙楼雕梁画栋的长久特写,然后掠向天空,似乎是飞过一个通道,由此通往荧屏之外更加广阔的雅尔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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